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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舅的“规矩”

发布时间:2022年07月08日 信息来源: 点击: 作者:马荣

我的三舅因病离世十多年了,但亲人们聚在一起的时候,总念叨起他,说他是个大好人,可寿数咋就这么短呢,老天不公呐!

三舅去世的时候只有五十六岁,走的很突然,给亲人们留下了太多的遗憾。在我的印象里,三舅永远穿着那么一件布满尘土的灰衬衣,那风纪扣总是扣的紧绷绷的。三舅兄弟多,名字“温良恭俭让”一路取下来,三舅占了一个“恭”字。这个“恭”字在字典里解释是“谦逊有礼”,就是要讲规矩。三舅人如其名,谦逊有礼了一辈子,也讲了一辈子规矩,他在世时,经常说的话就是做人要实实在在、要讲规矩。虽然他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农民,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,关于他讲规矩的故事还是有很多人记得。

三舅年少的时候,正是经济困难年代,家中兄弟姊妹多,吃饭都成问题。三舅明事理,为了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,他闭门思考了再三最后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——入赘妻家,做上门女婿。无论在哪个历史时期,入赘都是一件迫不得已的事情,背后的辛酸苦楚可想而知。舅妈是家里唯一的女儿,与痴呆的父亲、小脚的母亲三个人相依为命,家徒四壁,日子过得无比凄凉,这就是三舅的新家。既来之,则安之。三舅的到来,把一个原本破败的家庭硬是支撑了起来。他第一条就是讲规矩,奉二老若亲生父母,三舅是个匠人,打工挣回来的钱一分不落地上交管钱的岳母,岳母推辞,三舅坚决地说:你是一家之主,钱就该你一个人管,这是规矩。岳母经常揉着红巴巴的眼睛对别人念叨:老祖宗积大德了,单门独户招了个好女婿!三舅起早贪黑的苦干劲和有求必应的热心肠,慢慢的在村里落下了好名声,扎稳了脚跟。

三舅还打的一手好算盘,听说可以左右手同时开弓,噼里啪啦最后两手算出的得数完全一致。因为人实在,算账又利索,他还当过一段时间村里的会计,但三舅从来钉是钉,卯是卯,有人不怀好意地说:“你管钱着呢,算盘珠子随便划拉一下,家里不就富余了吗?”这时候的三舅可不像平时那样和颜悦色,他总是义正言辞的回答:“村里让我干这个会计,是大家相信我这个人,相信我是讲规矩的,一是一,二是二,我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干,我对得起谁?”一番言语,说者哑然。清者自清,三舅干了几年会计,村里的账务是该公布的公布,该查验的查验,汤清水利,没有一分钱的差错。

三舅在教育子女上同样讲规矩。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缺柴火,尤其漫长的冬天,煨炕就成了问题,幸好滩里、沟里的羊粪珠、驴粪蛋是最好的燃料,炕洞里煨上几把,一夜暖和。捡粪也成了那个时代人们难以磨灭的记忆,三舅家大儿子八岁那年秋天,三舅就立下规矩,让孩子每天在早饭前必须捡回来一筐子粪, 否则就没有饭吃。从此以后,每天天不亮,大儿子就一手拎柳筐,一手拿粪叉,默默地出发了,赶早饭熟前,一筐沉甸甸的粪就倒在了粪堆上。赶在天冷要煨炕的时节,一个高高的粪堆已经堆在了场院上。就这样,直到大儿子要念初中了才把这项规矩传给了老二,以此类推,三舅的每个孩子都严格遵守三舅定下的捡粪的规矩。后来,几个孩子都走出了山洼洼,有当官的,有做学问的,有搞科研的。问起他们取得成就的原因,都会说起少年时的捡粪经历,捡粪让他们学会了吃苦,学会了坚持,学会了守规矩,看来那一堆堆的驴粪、羊粪还闪烁着教育的光芒哩!

三舅帮人是实帮。早年村里有人盖新房子请众人帮忙,大中午烈日当头,主人和其他人歇晌午都还没来,就三舅一个人来的早。一车石子到了,铲石子的锹还让主人拿回家了,工地上连个能使唤的工具也没有,眼看拉石子的人着急要走,三舅二话不说,直接用双手往地上刨石子,等众人来的时候,一车石子已经刨了大半,主人看着三舅红溜溜的双手,难为情的说:“哎呀,你这人,帮人咋就实帮呢!”三舅嘿嘿一笑:“帮人就要真帮实帮呢么,这也是规矩么!”

这就是我的三舅,一辈子讲规矩,实实在在,说到做到。虽然他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,卑微的就如一粒尘埃,但他的这种品格感染着身边的每一个人,就如夜空划过的一颗流星,虽然时间短暂,却照亮了人世间。记得三舅在世时经常念叨,农民什么时候能活的更体面、更有地位一点就好了,我想对三舅说:三舅呀,现在国家富强了,人民富裕了,老百姓都过上了更好的生活,也活的更体面、更有尊严了,这个时代,如你所愿!